身后的大门关上，发出“砰”的一声响动，在安静的走道里回荡着。

沈遇迈出的脚步微微一顿，随后又恍若无常地走到电梯口，抬手按下电梯的下行按键。

走廊的声控灯在十五秒后自动熄灭，沈遇陷入一片黑暗之中。

他看着电梯不断跳动的红色楼层数发着怔，莫名想起刚刚慕清跟裴述说话时的神情。

眼神温柔，嘴角含着笑意，整个人都鲜明生动起来的样子，刺痛了他的眼睛。

她有多久没这个样子看过他了？

沈遇已经有些记不清。

自从那件事情过后，慕清在他面前就变得越发礼貌和疏离。

她开始习惯性的把自己的情绪藏起来，不再像以前那样表达自己。

有时对他笑一下，都像是程序设定一样的，透露着僵硬和敷衍。

更多的时候连敷衍也没有，只是安安静静的待在一旁，像没有安全感的流浪猫，紧紧护住自己柔软的肚皮，警惕的观察着四周，保持着随时准备逃走姿势。

沈遇还记得第一次跟她说话的场景。

是在六年前，夏季的尾声。

当时九月的夜里已经有些凉。

那天天空下着小雨，淅淅沥沥。

慕清穿着白色的夏季短袖校服，坐在小区停放自行车辆的地方。

她双手抱膝，脸颊压在膝盖上睡着。乌黑的头发被她扎在脑后，因而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后脖颈。

看起来纤细又脆弱。

她被沈遇停车的声音吵醒，抬起靠在膝盖上的脸，落在脖颈上的发尾便顺着滑落进领口。

头顶上应声开起的白炽灯，亮得晃眼。

他看见慕清不适地眨了眨眼，半眯着眼看向他，随后又低下头去。

沈遇其实遇见过她很多次。

他是两个月前刚搬来的，因为学校要求见习，他干脆在医院附近找了个便宜的房子租住。

遇到医院有突发情况，他回家晚时，便能在这里看到慕清。

有的时候她会拿着笔，趴在一边的自行车后座上写作业，时不时的跺跺脚将灯弄亮。

但可能这样做十分麻烦，所以更多的时候，她都是像现在这样，趴在膝盖上睡觉。

沈遇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回家，也不好奇。每次都只当做没看见，毕竟他并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。

那天却不知道怎么的，他莫名的停下了脚步，没有像从前一样越过她，走上楼。

手中的伞向下淌着雨水，滴落在灰色的水泥地面上，洇出一小片深灰色的水迹。

可能是过了好一会，慕清也不见沈遇从她身边过去，以为自己挡了他的路，她又往旁边挪了挪。

沈遇便就着她让出的那一点位置，在她旁边坐下。

慕清似乎对他的行为感到十分诧异，转过头怔怔地看着他，双眼微瞪的样子，倒是比刚刚淡然的样子要可爱灵动许多。

沈遇的嘴角无意识地翘了翘，但慕清很快又撇开眼不再看他。

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，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，只剩楼外滴滴答答的雨声。

除了最开始，因为诧异而投来的一眼，慕清就再没有看向他。

她似乎是并不在意沈遇的存在，也不好奇他想干什么，只盯着面前有些斑驳的墙面发呆。

沈遇不说话则是因为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想要做些什么，只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，就已经坐下了。

但很快两人缄默的状态就被慕清肚子传出的“咕嘟”声打破。

慕清神态自若，悄悄红透的耳尖却暴露了她有些尴尬的心情。

沈遇适时地开口：“要不要，吃点东西？”

……

慕清捧起碗，低头扒拉着面，吃得脸颊微微鼓起。

沈遇从架子上拿了个水杯，将刚烧好的热水倒入杯中，又加了点凉水兑温。

他把水杯递给她：“吃慢点，别噎到了。”

那天慕清在他家吃完了面，又待了会才走。

自从那天以后，事情逐渐发展为，沈遇每晚回家都顺路把慕清捎走。

随着相处和了解，沈遇发现，慕清总是看上去好像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样子，但相处时间久了便会露出本性。

喜欢恶作剧，也会耍小性子，带着这个年纪本该有的活泼和灵动。

他的同情也逐渐转变为心疼。

但是从什么时候喜欢上慕清的，他也记不清了。

或许是他停下脚步的那一个瞬间，又或许是和她相处的每一个瞬间。

这份喜欢悄无声息的在他心里埋下种子，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，已经牢牢的在他心里生根发芽。

电梯开门的声音响起，沈遇闭了闭眼，把陷入的回忆中思绪扯出来。

他回头看了眼紧闭的大门，随后抬脚走进电梯里。

……

白色的馄饨皮在沸水中慢慢变得透明，露出里面淡红色的肉馅。

一个一个小馄炖从锅底浮上水面，慕清拿起一旁的勺子将漂浮的小馄炖捞起。

裴述鼻尖是她身上附着着的淡淡烟草味，带着些许苦味，有些呛鼻。

他站在慕清身后，看向她的目光晦涩不明。

“帮我把这个端出去。”慕清将盛好的馄饨递给他。

她自己也拿了一碗，跟在他后面，和他一同出去。

馄饨皮又薄又滑，里面的肉馅也十分弹牙鲜美。

慕清咽下最后一口馄炖，抬眼看向裴述，他正拿着勺子心不在焉地搅着碗里的馄炖，半天也吃不上一口。

“不好吃吗？”慕清问他。

裴述并没有看向慕清，有些无措地摇了摇头，回答道：“好吃的。”

慕清并没有相信他的话，看了他一会才开口道：“裴述，看着我。”

她食指轻敲着桌面：“你不开心？”

裴述抬起头，牙齿轻咬着下唇，没有回答她。

对视的时间越久，裴述脸上的表情就越心虚。

慕清终于可以肯定他反常行为的原因：“为什么不开心？”

裴述不自然地移开视线，落在慕清搭在桌子边缘的手上，只觉得心跳随着她食指敲打的速度而跳动着。

沈遇的出现，让他有了不小的危机感。

他觉得自己快要忍不住了。

但他知道不可以，如果可以永远待在慕清身边，他愿意一辈子当个听话乖巧的傻子。

裴述松开紧握的手，指尖在掌心留下深深的月牙型印记。

他垂下眼，耷拉着嘴角，流露出些许委屈的神色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