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清大概明白了他为什么会发着烧晕倒在地上。

估计就是不想回去，这么冷的天穿得也不多，在外面待着怎么可能不发烧？

至于不想回去的原因，慕清不想再深想下去，她刻意回避着。

“你的家人呢？还记得吗？”虽然从保安嘴里得知过答案，但她还是抱有希望的又问了一遍。

裴述像是在回忆，过了好一会，才垂着脑袋摇了摇头，开口回答这个问题：“我不记得了。”

一时间谁也没有再开口，屋内安静下来。

裴述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上，仰着头，眼眶泛红的看着她。

他的目光看起来既期待，又夹杂着些许不安，连呼吸都开始变得紊乱。

他像是溺水者在海里，渴望找到一块浮木。

慕清不太明白他为什么会对只见过一面的人产生这么强的信赖。

但她已经足够仁至义尽，不把他送回去，难道留下吗？

这不是她的责任，也不是她的义务，她还没有那么伟大。

海上的浮木是撑不起另一个人的重量的。

“走吧。”她残忍地做下决定。

慕清拉着他的手，感受到他的抗拒。

虽然裴述不太情愿，但最终还是顺从了她的意思站了起来。

裴述有些委屈，他一直看着慕清，希望她能回头看他一眼，改变主意，不要让他回去。

但她只是拉着他的手，一直往前走。

慕清把他送到楼下，就让他自己走了。

她看着裴述的背影，脑子里都是他刚刚那双氤氲着雾气的眼睛。

裴述停在不远处转过身来看她。

慕清不再停留，回过身便走了。

有些事不是她能改变的。

……

阳光透过窗帘照在慕清脸上，她皱了皱眉，翻过身，把头蒙进被子里。

昨晚她并没有睡好，睁眼闭眼都是裴述最后转过身看她的画面。

泛红的眼睛，委屈巴巴的表情。

她试图重新入睡，未果，暴躁地揉了揉头发，从床上起来了。

她看了眼手机，九点半，点外卖也不知道吃早餐还是吃午餐。

慕清一边刷着牙一边滑拉着外卖软件点餐。

大约过了四十分钟，电话响起。

“喂？”

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带着抱怨：“外卖我给你放柜子上了，大早上吵架也不能把人赶外头啊，出个电梯吓死人。”

什么东西，她是没睡醒吗？

慕清正想开口，电话里传来“嘟嘟”声，对面已经把电话挂了。

慕清披了个外套就准备出去拿外卖。

门从里面推开，发出声响，楼道里的声控灯随之亮起。

慕清握着门把的手停顿了一下。

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靠在门口的鞋柜旁，双手抱膝坐在地上。

也不嫌脏。

裴述听见声响抬起头来，脸颊左侧因为长时间的挤压而有些发红，还印出了几条痕迹。

他的眼睛亮了亮，嘴巴微张着，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，很快又闭上了，扭过头，不再看她。

慕清看着他的后脑勺，有些无奈，随后走到裴述歪着头的那一侧蹲下。

果不其然对上了他泛红的双眼。

还是个爱哭鬼。

昨天在医院的时候，慕清就能感受他的依赖，但是她没想到他会对只见一面的人产生这么强烈的依赖。

“在这坐着干什么？”

“你别赶我走，我不想回去。”他的眼泪跟随着话语一滴一滴地落下，掉在袖子上，很快就洇湿一片衣料：“我就在这里待着也不行吗？”

他真的不想再回去了，会被打，还会被骂，也没有人希望他回去。

他小声抽泣着，再次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：“还是……你也嫌弃我是个傻子？”

傻子？

慕清听到这两个字，不自觉地皱了皱眉。

她知道肯定是以前有人这么说过他，被他偷偷记在了心里。

慕清抬起手，拇指按在他的眼尾，擦掉即将掉落的眼泪。

她能感受到指腹下的颤动。

裴述的皮肤冰凉，鼻头不知道因为冷还是哭泣而泛着红。

原本想要说的话一时间卡在喉咙里，不知道该怎么吐出，一开口就变成了安慰：“谁说你是傻子？我没有这么想过。”

裴述的眼泪还是止不住的往下落。

她又将声音放缓了些，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：“别哭啦。”

他就像一只无家可归而亟需怜爱的小狗，可怜兮兮的目光将她定在原地，退不开分毫。

让她想起，她好像也曾这么渴望地拽住过某个人，但还是被抛下了。

她清楚的知道这种感觉有多难受，所以裴述现在也跟当时的她一样难受吗？

她的理智告诉她要狠下心，可她的感性又在拉扯着她。

或许是慕清的话又给了他接近的勇气，裴述像濒死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，牢牢的抱住了慕清，在她的怀里瑟缩着。

裴述在她的耳边不停哀求，语气委屈，她甚至感受到颈边的衣服被泪水浸湿。

很难不动恻隐之心。

慕清想推开他跟他好好讲道理，可身上的人一旦感受到被推开的阻力，就越抱越紧。

慕清没有跟哪个异性离得这样近过，也不太习惯被人抱着，但还是在他收紧的手中默许着。

裴述的额头抵在她的肩上，慕清能感受到他的不安。

像安抚小动物那样，她抬起手抚摸着他的脑袋。

手指陷入发丝，他的头发柔软，还带着在医院染上的消毒水味。

感受到他的情绪变得平缓，慕清挣开了他的手，往后靠了靠。

她看见裴述的脸上淌满了泪水，眼睛和鼻尖因为大哭而变得通红，嘴唇紧抿着，像是在忍耐着什么。

慕清的心一下就软了，下意识地抬起了手，扶上他被泪水沾湿的脸颊。

想帮他把眼泪全部擦掉。

裴述嘴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，又因为哭得情绪过于激动而打起了嗝。

外面的风不停地从楼道的窗户口往里灌，冰凉刺骨。

慕清站了起来，看着他头顶的发旋，叹了口气，伸出一只手要拉他：“进去吧，待在这里不冷吗？”

他抬起头，对上慕清圆润莹亮的眼睛。

晨时的阳光从楼层的窗户透进来，照在她身后，给人一种温暖又柔和的感觉。

他牵住了那只手，跟想象中一样温暖。

温暖到难以忘却。

以至于后来过了很久，他也总是能想起，慕清朝他伸出手，他牵住的这一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