慕清开车带他去了最近的一家诊所。

好在一路上男人都很配合。

他好像真的烧迷糊了，一句话也不说，任由慕清拉着他走。

“39.5度了。”医生看了看体温计，又看了看因生病无力而趴在桌上的人：“有点高了，这得挂水了，去缴费吧。”

“好，谢谢。”她伸手想要将男人扶起，但他却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宿，趴在桌子上不愿起来。

“不好意思。”慕清朝医生尴尬地笑笑，用力把他从凳子上拉起来。

男人顺着力道倒在她的怀里，他的个子很高，慕清险些扶不住他。

慕清只能将他的胳膊放在肩膀上，架着他往挂瓶的地方走。

把他放在椅子上后，慕清才终于松了口气。

他双眼无神地睁着，倚靠在椅子上。

直到护士过来扎针，手背上的刺痛感传来，他才终于回过神来。

针管被挣脱，血珠一下就渗了出来，顺着手背往下滑。

他整个人开始轻轻颤抖着往后躲，嘴里含糊着：“不，不要……别打我。”

他的眼睛很快就蓄满泪水，带着警惕和怯意，将自己缩成一团。

护士停下手中的动作，看向慕清露出为难的神情。

不是……她能有什么办法？

慕清顿时感到头疼，开始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。

她硬着头皮走过去，莫名想起了中午刷到的视频里，那只因为害怕打针而瑟瑟发抖的小狗。

她一只手遮住裴述的眼睛，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脊背轻拍，试图安抚他的情绪。

来之前她向保安问过他的名字，她微俯下身，在他耳边轻声说着：“没有人打你，裴述，没事的。”

然而此时的裴述满头冷汗，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，只拼命地蜷缩着自己。

慕清能感觉到手心下不断颤动的睫毛，和溢出的眼泪。

怀里的人急促呼吸着。

她只能不断说着话，叫他的名字。

过了好一会，他才逐渐在安抚下缓过神来。

裴述感觉耳边有道温柔的声音，将他从混沌的世界中拉出来。

他急促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缓，紧绷的身体也跟着松弛下来。

慕清看向一旁的护士，向她示意了下。

这次针很快就扎好了。

慕清放下遮盖在裴述眼睛上的手，想要往后退开，却发现裴述的右手紧紧地拽着她的衣服下摆。

她垂下眼，看见裴述正仰着头看她，湿漉漉的眼睛里带着依赖。

手心里还残留着温热又湿润的触感，慕清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，将他的手扯开。

衣摆被捏得皱皱巴巴，布着褶皱。

裴述有些不解，盯着空荡荡的右手发愣。

他不太明白为什么慕清要扯开他的手。

他喜欢慕清轻轻拍着他的背，也喜欢她温柔的跟他说话。

没有人像慕清这样待他。

她身上还有，淡淡的，像是橘子汽水的香味。

让他想起之前在警察局吃到的那颗橘子味的糖。

总觉得舌尖仿佛泛着甜味，不由自主地想咽口水。

他有些贪恋这种感觉，想要重新伸手拉住她，又因为有些害怕眼前的人不喜欢，而不敢动。

毕竟她刚刚才把他的手扯开了。

裴述恹恹地垂下头，抿了抿嘴，有些不太高兴。

然而慕清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。

等她再看向裴述时，见到的就是一个耷拉着脑袋，窝在窄小椅子上的小可怜。

裴述偏长的碎发遮着眉眼，看不清神情。

她想起他因干涩而有些起皮的嘴唇，走到他身前。

慕清蹲下，微侧着头，试图跟他对视上：“要喝水吗？”

或许是发烧使他的反应有些迟钝，他迟缓地抬起眼，看向慕清的眼睛。

慕清这才发现他的睫毛很长，会随着眼睛缓慢地从地板向上移开而轻颤。

明明是一双勾人的桃花眼，眼尾微微上挑着，偏偏看着人的时候，显得清澈又懵懂。

就在慕清以为他没听清，准备再说一遍的时候，他像是终于消化了这个问题，脑袋轻轻点了点，额前的刘海也跟着轻晃。

“嗯。”他的声音很小，好在医院足够安静，足以让她捕捉到这声轻响。

在她起身时，又听见他小心翼翼的补了一句：“谢谢。”

那声音像含在喉咙里发出的，有些含糊不清。

还挺有礼貌，她心想，没忍住伸出手在他柔软的头发上揉了两下。

裴述不太习惯被人揉脑袋，脖子往后缩了下。

但他很快又开心起来，嘴角微微上扬着，手指无意识地扣着椅子边缘。

慕清去自动贩卖机买了两瓶水，回来时裴述还保持着她离开前的姿势。

她正打算将水递给裴述，想起来他还在挂着水。

下意识地看过去，视线落在他的手上。

他的袖口因为要扎针的缘故，微微往上拢着，露出一小截精瘦的手腕。

骨节匀称的手搭在椅子扶手上，血管随着动作而显现，脉络清晰可见，银色的针头埋在其中。

意识到自己盯着他的手看了许久，慕清若无其事的收回视线，帮他拧开了瓶盖。

她将水递给他，在他垂着的视线内晃了晃。

然后她就看见垂着头的小狗抬起了头，看见她以后，眼睛“噌”的一下亮起来了。

“拿着。”慕清又晃了晃手中的水。

裴述这才垂下眼，视线落在她握在手里的矿泉水瓶上。

他下意识地举起双手，很快便吃痛地惊呼一声。

“这只手不要动。”慕清连忙按住他的左手。

她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严厉，裴述的手立刻往回缩了缩，微垂着脑袋，偷偷抬眼看她，像是被吓到了

“对不起。”他怯生生的同慕清道着歉。

“你干什么了就对不起？”慕清暗自叹了口气，将水塞进他的右手里：“没有凶你，喝吧。”

他仿佛在思索着慕清的话，看了眼慕清，又看了看手里的水，抿了下嘴，这才抬头喝起来。

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喝水的缘故，裴述喝的有些着急。

一些水顺着嘴角向外溢出，又滑落到脖颈。

慕清忍不住开口：“慢点喝。”

他眨巴着眼睛看着慕清，真的乖乖地将矿泉水放平了些，动作慢了下来。

直到他喝够了，再将水放下时，只剩下大概三分之一了。

慕清帮他把瓶盖拧上，回身发现裴述正用右手揉着脸，应该是泥巴干在脸上了难受。

她打开另一瓶水，从口袋里取出包纸巾，抽了一张出来，沾湿。

这里没有镜子，慕清拍了拍他的手臂，示意他把手放下：“我帮你擦。”

裴述不太明白她的意思，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疑惑。

而后就感觉到慕清两指捏着他的下巴两侧，曲起的中指搭在他的下巴下面，往上轻轻一抬。

裴述配合着仰起头，方便她的动作。

他乖巧地坐着，一动不动，眼睛也一错不错地盯着慕清。

医院上方的灯光照射下，他能清楚地看见慕清脸上细小的绒毛。

离得好近。

裴述只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变得缓慢了些。